天天&萱草的溫室

 東風夜放花千樹，更吹落，星如雨。
  寶馬雕車香滿路，鳳簫聲動，玉壺光轉，一夜魚龍舞。
  蛾兒雪柳黃金縷，笑語盈盈暗香去，
眾裡尋他千百度，驀然回首，那人卻在，燈火闌珊處。
※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※          ※              
  天魔兩界的戰爭持續五年，甚至波及到無辜的人界。這場戰役，造成三界的重創，引發許多的天災人禍，魔界至尊元氣大傷，估計魔界再也不能翻身。
  一名女子倚著欄杆，凝望著藍天，俏臉浮現兩個淡淡的梨窩，面容平靜。她，沒有什麼顯赫的出身，只是一介小小的花仙罷了，姓慕容，名離。一身雪白的衣裳，未施脂粉，唯一的裝飾，僅瓒在髮上的蛾型金釵，雖是花仙，卻不嬌不媚；長的標緻，眉目間卻隱隱帶著傲氣，不容侵犯。
  她是忍冬，柔中帶剛。
  她最吸引人的地方，並不是她的容貌，而是她那睜著會說話，總是帶抹愁緒的雙瞳。
  對誰都淡淡的，不冷不熱，眾皆訝然，一個正值二八年華的少女所擁有的早慧和成熟，和那抹吸引人的愁，
她正出神地想著天摩兩界的戰役，以及.....止越。
他是千靖公子的臂膀，千靖公子的劍。
  五年前，他望著她，含笑低語：「執子之手，與子偕老」
目光誠摯，「等我」
  她為了兩個字，默默等了他五年，心揪著，怕他回不來了，可她從未落淚，撐著她的，是她打從骨子裡的倔。
  昂首望天，淡淡一笑
  正月十五，今夜元宵
  與君重逢之日。
※         ※          ※            ※   
  大街掛滿一串又一串的燈籠，燈火通明，夜如白晝。鶯鶯燕燕三五成群，頭戴鬧蛾，綴著雪柳，身配黃金縷，笑語不絕。
  慕容離身穿素雅的青衫，孤身一人佇立在燈火闌珊處，享受熱鬧中的寧靜。「你來了」
  突然從身後被人緊緊擁住，他不驚慌，仍是閒適淡然，面容平靜，「離兒，我好想你」
  略帶沙啞的聲音輕聲在她耳畔低語，她回過身，大大的雙眼迎上他的，唇畔勾起一抹笑， 淡淡的，「我遵守約定，等你」
  他眼裡的愁緒參雜著柔情，勾人心魄，面容平靜無波，卻那麼讓人心動，止越見到她才發現，原來他這五年的黑暗，只需要她的一個眼神、一抹笑容，便可洗滌的徹底。
  她舉起手，拂上他的臉，止越閉上眼，感受這得來不易的溫暖，「你的臉色很差」
  他楞了一瞬，苦笑，
他現在武功全失，幸根基還在，但若要恢復，卻也不是一年半載的事，不過他不會告訴她，省得她擔憂，
  「沒事的」
  他忽地緊緊擁住她，「今晚來找我」
  慕容離依偎在他懷裡，將頭埋在他的頸窩，一陣恍惚， 
 「好」
  她知道，止越有事瞞著她，但她不會多問，雖然心中有股異樣的感覺，令她覺得難受，
  因為太專注於彼此，兩人都沒發現，遠處的一抹倩影正以癡情心碎的目光望著止越.......
※    ※      ※        ※
  「是你」
  止越平靜地望著闖入房裡的不速之客，後者一臉複雜的望著他，不甘、癡情、憤恨、眷戀等等目光在他臉上流連，
  「為什麼不是我？我哪裡不好？」
  不速之客扯下紗巾，露出一張標緻的俏臉，眸中裝載著怨恨，止越暗嘆一口氣，溫和的開口，
  「尋櫻姑娘，你很好」
尋櫻眼中重燃起希望，然而卻被硬生生掐斷──
  「但我早已有了心上人」
  她愣愣地待在原地，止越淡淡地說道，
  「尋櫻姑娘，請回吧」
  尋櫻默默地從懷中掏出一壺酒，自顧自斟滿桌上的酒杯，昂然凝視著他，將酒杯重重一蹬，「喝下這杯酒，我從今不再出現在你面前！」
  止越望著眼前這高傲倔強女子，無奈地拿起酒杯。
  接著他心一沉，強烈的暈眩感終使他變了臉色，「尋櫻！你做了什麼......？」
  她含淚看他臥倒在榻上，走上前，顫抖著解開他的腰帶，「我知道那女人今晚會來」
止越全身動彈不得，同時眼皮愈來愈沉重「你......」
  「我在酒裡下了蒙汗藥」
他昏過去前，只瞥見尋櫻一絲不掛的身子......
※※※※
  明月高掛，夜已深
  慕容離眸光流轉，動人的光彩參雜著一絲愁緒，一絲戀戀
然而下一秒，她卻因房中的景象待在原地
等他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情時，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幾步，背抵住門板，渾身顫抖，雙拳緊握，指甲深深陷入肉裡，她卻一無所覺。
因為心要痛得多。
止越他.....早已有了人，
她不記得自己怎麼離開的，回過神後，她已回到小樓，怔怔的對著銅鏡，面容仍是平靜無波。透露出她此刻脆弱的，是眼底翻騰的愁緒，
鏡中倒映出蒼白的容顏，她緩了片刻，慘澹的彎了彎嘴角，傻阿，她真傻
等了五年的她，究竟在等些什麼......？
她渾身發冷，蹲了下來，雙臂緊緊抱著自己，抽著氣，心很痛，卻流不出淚。
或許是因為父母刻意的遺棄，讓她早已學會了無言的吞聲，維持表面的平靜。
緊咬住唇，嚐到了一絲淡淡的鹹味，她深深吸一口氣，霍然站起，凝視那面銅鏡。
一拂袖，鏡子隨之而裂，顫抖著雙手輕輕包起碎片，留在桌上，離開時，她喉頭一陣緊縮，眼眶終於微微發熱，不住吞聲，淚水硬是不落下，
止越終究會來找她，她有預感
所以她留下了碎裂的銅鏡
破鏡重圓，既然兩半銅鏡本在一塊，意思很明白，那就是永遠不要圓了。
她相信，他懂她的意思
※※※※
時光飛逝，轉瞬就是三年
慕容離一襲白衣，手持燭火，將小樓外的燭芯一一點亮，
最後一盞燈燃起，她痴痴地望著寥落的燈火，一陣恍惚，
當時，她找上了天界飛仙之首——海棠
海棠只是默默望著她良久，便帶著她搬到了天人兩界的交界，「誰沒有傷心事呢？」
海棠淡淡一笑「純粹埋著不願記罷了」
她一怔，那場戰役......千靖公子.......
「回不來了」
海棠不捨的垂眼，「答應過的，他沒遵守的都忘了」
那她呢？她痴等的『他』回來了，然後呢？
她回過神，眨了眨眼，將突如其來的酸澀逼回，
凝望著枝頭的花瓣，她閉上眼，低低的唱，「問世間，情是何物，」
直教生死相許？
※※※※
遼闊的彷若無邊無際，竹林裡，卻有一抹頎長的身影
止越憔悴的走在小徑上，身無份文，僅餘一面碎裂的銅鏡
離兒，你在哪裡？
三年來，他為了找尋那抹倔強的白色倩影，痴痴的走遍三道五界，踏遍六道輪迴，在無數眾生中找了千百遍，無數次的希望，和無數次的絕望
可他不後悔
循著小徑，前方竟有寥落燈火，和隱約傳來的人聲
他抱著些微驚訝，向著燈火處前行，可他不知道為什麼，心卻沒來由的狂跳，
猶豫不決的他，终是搖了搖頭，與燈火擦身而過，
這有什麼？不過是戶人家罷了
可一陣婉轉纏綿的歌聲讓他停下腳步，不敢置信，
「就中更有癡兒女......」
他眼框立時泛起一層薄薄的霧氣，雙拳緊握
是她嗎？是他尋找了三年的忍冬嗎？
「......千山暮雪，只影向誰去？」
他再忍耐不住，驀然回首一望，那令他朝思暮想的人兒，就佇立在寥落燈火之下！
是她！真的是她！
他強作鎮定，氣息卻兀自紊亂，他暗暗捏緊手心，忍著不發出一絲聲響，因為他知道，這倔傲的可人兒對他有多狠心，對自己有多狠心，
當年她不肯讓他解釋，不留隻字片語，僅留一面破裂的銅鏡，狠心的一走就是三年．
他知道，要是讓她發現他旳身影，她會繼續躲著，避而不見，他不會再讓她逃離他！
※※※※
幕容離低聲唱罷，卻聽見身後的嗓音「離兒」
「離兒，是你.......」
她驚慌的猛然回頭，竟和止越四目交接，
強壓下的痛楚毫無預警的襲向她，將她向來的淡然平靜打個粉碎，柔弱的身子微微一晃，臉色蒼白如紙，頭一回，她俏臉布滿驚慌，不知所措，
那個令她傾心的『他』，她深愛的『他』，讓她選擇逃避的『他』，止越，就在她的面前！
為什麼，為什麼還來？她受的傷已經夠了，太夠了，她旳心早已碎成千萬片，無法瘉合，
他此刻的出現，只是讓片片的心，飄灑成灰，什麼也不剩，
「你為什麼還來？放過我吧，這三年沒有你我也過得很好！」
她顫抖著開口，心卻一驚，她的聲音，竟是如此破碎，本能地摸了摸臉，才發現臉上洶湧蜿蜒的淚
「離兒，我——」
「住口！」
她不想聽！怕聽了，會有她無法掌控的後果；怕聽了，原本的淡然會崩解。
「你為什麼、連解釋的機會也不給我！你為什麼、這麼不相信我？又為什麼只留一面破碎的銅鏡就一聲不響的離去？離兒......」
止越大吼著，眼中飽含著憤怒，和一閃即逝的脆弱，到後頭，他只能喃喃的說道「你好狠的心啊.......」
她猛地的開口，多年的情緒隨著淚宣洩而出：「為什麼......心理有了人又叫我等你五年？我等了你五年，我又得到些什麼！？」
等了五年，她除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和無窮無盡的淚水外，她還得到些什麼？
為什麼要讓她看見那一幕？她搖搖頭，嘲諷著自己的傻
她所的一切.......不就是個笑話嗎.......？
她好傻，真的好傻阿.......
止越緩緩瞪大眼，哭笑不得「離兒.......你知道嗎」
「尋櫻她根本就不是我所認定的人！」
他突如其來的發言果真讓激動不已的慕容離愣住了
「如果你當初願意給我解釋的機會......你就會知道，整件事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樣！」
他知道，是他深深傷了她，他既憤怒於她的決絕，卻又得
他走向前，出奇不意的將她擁入懷裡：「我從頭到尾認定的人，都是你！」
她怔怔的任由他抱著，心中卻是一團混亂，複雜的情緒一擁而上，所有的喧騰，終只剩下一抹迷惘

「我不知道.......」
她搖搖頭，酸楚的、無聲的掉淚，「我真的不知道......」
她已遍體鱗傷，早已沒了生氣，心碎成片片，再無法縫合
當初她信任的將心攢在他手心，卻換來撕心裂肺的痛楚
信任需要勇氣，愛是種沉甸甸的包袱
太沉重了，沉重的令她喘不過氣，不堪負荷
「沒關係......」
止越緊緊抱著她，將頭埋在她的頸窩，一陣沁人的花香，熟悉的令他彎了彎嘴角，一滴淚悄悄滑落，隱沒在她的髮梢
「至少你現在在我懷裡」
他有把握，他珍視的忍冬，總有天會再度敞開心扉，不管那天的到來要多久以後，
他會有耐心地等，所以不急。
慕容離張了張口，最後卻什麼也沒說
太好了......這樣真的太好了.......
好到她覺得陌生，感到畏懼
可他熟悉的的懷抱竟使她感到久違的，一絲絲的悸動
這樣的溫柔......她渴望了多久？
她忍不住貪戀的倚著他，閉上眼
可能會再次的後悔，但絕不是現在
一陣秋風風起，漫天飛舞的海棠透著燭光，交織出一片唯美
眾裡尋他千百度，驀然回首，
伊人就在此處。